“小时候,应我的请求,父母会带我去长江边看潜艇。潜艇是沿着江水,成群结队来到我们这座城市的。听说它们中的一些也来自长江的支流——乌江、嘉陵江、汉水、湘江等等。在我眼中,这些潜艇密密麻麻如同昆虫,又仿佛万千段的黑云从天宫坠落,有些让人害怕而又兴奋。有时,某一艘潜艇会忽然从水面消失,这是最让人惊叹的——其实它是在潜水,先慢悠悠晃动了一下那不可思议的躯体,随即一寸寸往下隐没,激起复杂而诡秘的水纹,然后整个艇身消失了,最终连它上面的圆圆的像个瞭望塔的小楼台也不见了。江水很快恢复了宁静和神秘,而我已看得目瞪口呆。有时,潜艇又水怪似的忽然冒出水面,顶起大朵的美丽浪花,我便会扯着嗓子大喊:“快看呐,快看呐,它出来啦!”但父母却没有什么反应,他们的神情显得呆滞,那副萎靡的模样就像两株很久没有浇水的植物,仿佛潜艇的出现掠走了他们的魂魄。大部分时间里,潜艇只是停驻在风平浪静的江面,一动不动,艇身上牵了几根细铁丝,晾晒着层叠的衣裤,花花绿绿,还有小孩子的尿布。常能见到穿着粗布罩衣的女人在甲板上用煤炉炒菜做饭,江上远远近近,一片炊烟袅袅。女人们有时也会半蹲在艇边,就着江水浣洗衣物,用木槌在坚硬的艇骨上咚咚敲打。偶尔还能看到老人慢吞吞爬出舱来,气定神闲,盘腿坐在艇头晒太阳,抽着旱烟,身边蜷缩着小猫老狗。南方人物周刊版权所有…”